０２８ 较量（八）
陈家林慢慢地挪动身子，把身体摆好了。
然后，对着月光做了一个鬼脸，然后慢慢地从枕头下面拖出枪，又把自己的杯子挂在枪尖上，然后，才闭上眼，调匀了呼吸，稳稳地把枪端平，开始瞄准。
这时月亮已越过了窗户，雪白而柔和的光芒从护窗，似乎是飘进来的，让陈家林觉得非常舒服。
四周安静极了，陈家林一会儿便进入了忘我的境界。
他的目标是好象挂在树丫上的一颗星星。
这棵星星他已经瞄过一夜，这会儿，象老朋友一样对他眨着眼睛。
陈家林的眼睛完全和这颗星星对上了，慢慢地，这颗星星在他的眼中渐渐地变大。
他似乎看到了那上面的沟壑。
就在这时，突然，屋里一亮。
陈家林呆得一呆。
只见那双园园的眼睛正好挂在窗户上，闪着猫一样的光，在笑呢。
陈家林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。
那圆脸女孩说话了：“你好象是在瞄准吧？”
陈家林挥挥枪，摇摇脖子：“我拿出来看看！”
圆脸女孩顿时指住他：“你撒慌，我告你！”
陈家林皱皱眉。
突然，窗子上又挂上了一个头。
陈家林傻眼了，因为那是邓医生。
圆脸女孩子头一缩。
邓医生说话了：“他是不是在瞄准？”
圆脸女孩子轻声道：“我想不是。”
“那他是在干什么？”
圆脸女孩子想了想：“他这是军事动作吧！我掀开窗子，他可能以为是坏人来了，就拖出枪来。”
邓医生的声音还是很温柔：“那为什么他的枪尖上还挂了重物呢？”
邓医生继续道：“我现在命令你去把他的枪缴了。我就不再追究他，也不追究你！”
圆脸女孩子愣在了那里。
孔月明却已起来了，她轻声说：“我去缴，好吗？”
说完，她走了进来。
陈家林慌忙把枪放在枕头下，指住孔月明：“你不能缴军人的枪！”
孔月明一步步向陈家林走去。
陈家林一把把枪又扯了出来，紧紧握在手里。
孔月明自然拿不走了。
邓医生亲自走了进来。
陈家林已经急了：“谁也抢不走我的枪！”
邓医生一时皱起了眉：“我叫你们首长来！”
秦明扬家的电话响了半夜，第二天，一大早又响了起来。
可是秦明扬不在家里。
这让邓医生非常生气。
“找他们连队嘛！”一个医生轻声地建议。
没想到，这让邓医生的火气更大了：“你懂什么？这些兵都是秦司令惯出来的！”
这个医生无端受了抢白，正要说话。
没想到，那邓医生的脸立刻笑开了花。当然不是对他笑。
是因为医院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？
这当然也不是她笑的理由，她可是从来不会对一位首长，刻意地去卖笑。
上面确实下来了一位首长，院领导已经迎了出去。
但是这位首长却只握了握院领导的手，便把他们支开了。
正对直朝着邓医生走来。
早上初升的阳光把他染透了，这让他周身都是阳光。
是的，邓医生就喜欢这身阳光。
因为这身阳光的主人是秦明扬。
“听说你在找我？”秦明扬的气色非常好，不待邓医生说话，他继续道：“我也正好要找你。”
邓医生愣了一愣，面上一红，竟有了几分羞涩。人也木纳了几分。
秦明扬却不以为意，微微一笑道：“你要查病房，我们就边走边说。”
邓医生这会儿已是万分的温柔，轻轻地应一声。
整个医院的房子虽不是很好，但是，干净而树木苍翠，鸟儿在上面悄无声息地翻飞。
邓医生的步子很慢，秦明扬也似乎是配合着她的步子。
“我看了你写的一篇关于血型与性格的文章。”
邓医生笑了起来：“那不过是一点总结性的文章，很多是借鉴的别人的研究成果，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些临床观察。”
秦明扬盯住她：“你真是一个能干的女孩子！”
邓医生把双眼也盯向他，秦明扬却淡淡一笑：“所以，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。”
秦明扬继续轻声道：“我想要你对新兵连的战士的血型做一个鉴定，然后对他们的性格用你的方法进行一个分析。然后，把结果给我。”
邓医生点点头。
秦明扬道：“这是军事秘密，过后资料不得保存。不得泄露！”
邓医生点点头。
秦明扬竟然伸了一个懒腰：“哈，找我们琪妹办事，就是麻利！”
邓医生回头看着他，轻声道：“原来你找我就是这个事啊？”
秦明扬点点头：“是啊！”
邓医生道：“你不去看看你的兵了。”
秦明扬点点头：“好，看看。”
“抽血的时候，你也到场吧。”
秦明扬才要说话。
邓医生已经继续说了：“你不到场，你那帮兵又是花样百出。”
秦明扬愣了一下：“陈家林又做什么事了？”
邓医生推开病房门，微笑着道：“请首长问他。”
陈家林没想到竟然惊动了秦明扬，顿时，低下了头。
秦明扬拧着眉：“陈家林，你做什么啦？”
陈家林皱了皱眉：“我没做坏事。”
“我问你做什么啦？”
陈家林头一昂：“我白天睡觉，晚上练瞄准。”
“一晚上都练？”
“恩！”
“哈，你小子敢违反医院纪律！”秦明扬叫一声，接着回过头：“邓医生，这算违反什么规定！”
邓医生板着脸：“病员在医院，必须服从医务人员安排，配合治疗！”
“对！”秦明扬点点头。
陈家林又把头低下了。
秦明扬再回头：“这个该怎么处理？”
“把枪交我们暂时保管。”
秦明扬点点头：“听到了吗？一切行动听指挥！马上交出来。”
陈家林猛地抬起头：“首长，是你同意给我一把木枪的！”
秦明扬点点头，对邓医生说：“也是啊！”
邓医生盯住他，却不说话。
秦明扬再回头：“你也不该整夜不睡呀！混帐！”
陈家林已经看出了首长并不是真的生气，他甚至也看出了，邓医生对首长似乎是没有办法，所以他马上道：“我现在要睡了。”
“不练了？”
“只练半夜。”
邓医生这次是亲自走了上去：“看来你是不改了。交出来！”
陈家林这下傻眼了，忙去护枪。
秦明扬严厉地道：“陈家林！”
陈家林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脸。
新兵连因刘光明的突然发狂训练，各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。
光荣榜上的名次走马灯似的轮换。
各项军事技术的基本训练，一步步地朝要求靠近了。
周末来临了。
连长刘成在会上宣布了上级对陈家林勇敢保护战友的表彰决定，并且宣布，这个周末，所有战士都到医院去。两个任务，一，抽血化验；二，看陈家林。
星期六下午，大家就在忙了。
纷纷在洗澡，理发。
当然，一是为了看陈家林；第二，也是为了看那些女战友。
照唐红军的说法：“总不能去抽血，大家一生是臭的。把我们的医生和护士们，全部熏倒！”
但是就在黄昏时，几个护士却来到了军营门口，把一封信交给门岗，说是孔未来的妹妹孔月明给他哥的。
站岗的是胡抗美那个大炮，他一个女战友也不认识，竟然也不知道请战友们进来耍。
所以，他一下岗就被战友们狠狠地骂。
各班都参与了。
以孙悟空最坏，他建议，应该给胡抗美戴个高帽。给女战友们道歉。
这个唐红军最内行，大声道：“好，这个交给我了！”
孔未名竟然也赞成：“我看这样好不好！明天上午抽了血，就是自由活动了。所以，那个时间最合适。”
唐红军点头认可。
孔未名继续道：“穿军装戴高帽当然不合适。明天，得让他带一套便装。”
孙悟空叫起好来。
胡抗美只有寄希望刘援朝帮他了。
没想到刘援朝说：“这个我赞成。上次，陈家林那小子惹的事，就该修理了。我建议，今后凡是不尊重女战友的，都照这个样子，要惩罚！”
大家又叫声好。
胡抗美可怜巴巴地看文剑英，文剑英正在傻笑。
胡抗美一昂头：“今后个个都这样？”
大家齐齐点头。
胡抗美头昂得更高：“好汉做事好汉当，怕个吊！”
唐红军一挥手：“我来安排！第一个是做高帽子，这个非蒋成绩莫属！我来指导，帽子不能做丑了！”
幸好，指导员来了。
众人才赶紧散去。
第二天，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。
秦明扬也开着他的吉普车来了。
大家情绪非常高。
一路唱着歌，朝医院进发。
陈家林一夜没练成瞄准，一大早便睁着个大眼，在那里愣神。
孔月明冲进来，兴奋地道：“你的战友们全来了！”
由于进了医院便不准唱歌了，所以，陈家林并没有听到战友们的歌声，所以他只是冷冷一笑：“我不和你们玩了。你们全部是女魔头儿。”
孔月明这好心当成了驴肝肺，顿时嘴一翘：“你不信算了！”
扭头就往外走。
陈家林一个人在病房里，左听右看，听又听不到，看也看不到。那心里就象猫儿抓。
好不容易，孔月明唱着欢快的歌儿又进来了。
他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孔月明，希望听到她说点新消息。
可是，孔月明这次什么话也不说了。
收拾了东西，又要向外走。
陈家林赶紧问道：“他们真来了？”
孔月明摇摇头：“没有。”
陈家林一阵失望，但仍不死心：“你又骗我。”
孔月明点点头：“是啊！我总是骗你。你别问我。”
陈家林那心里就更急了。
突然大喊一声：“我自己起来看！”
那孔月明其实就躲在门外，看陈家林的表情好玩。
他这一吼，把孔月明吓了一跳。
她可知道，这陈家林是个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。
有一次，就是他带着几个孩子，爬上房，直走到了一个老将军的房上去了。
警卫班的战士，吓唬他们。
他们还把碎瓦袭击战士们。
闹得满军区大院都沸腾了。
所以，她赶紧跑进来。
果然，陈家林真在解自己被固定的腿了。
孔月明抓住他的手：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陈家林一双眼瞪着她：“你只说，他们来了没有。”
孔月明叹口气：“我不是告诉你他们来了吗？”
陈家林紧盯着他问：“来了多久了？”
“快半个小时了吧。”
陈家林看看窗子，看看开着的门。
慢慢地躺下了。
孔月明轻声道：“他们是来查血，大约是检查 身体吧。”
陈家林点点头，眼睛望着屋顶。不再说话。
孔月明奇怪地看着他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陈家林喃喃道：“原来是检查身体。”
“是啊！”
陈家林闭上了眼。
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。
“你为什么哭了？”
“我眼睛痛。”
“你哭了！”
更多的泪从陈家林的眼角落下来。
孔月明盯着他：“陈家林，你怎么啦！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？”
陈家林突然嘿嘿笑起来，募地睁开眼，盯住孔月明：“月明妹妹。你说，我是很讨人厌？”
孔月明摇摇头。
“你说假话。”陈家林鄙视地把头扭向一边。
“不，我说的真话。”
陈家林回头盯住她：“你们女孩子讨厌我。战友也讨厌我！”他摇摇头：“我不在乎，我只要做一个好军人！绝不比任何人差！”说完，他躺下去，闭上了眼睛。眼角再没有泪！
孔月明呆得一呆，久久地，才轻声道：“家哥，你误会了。”
陈家林突然睁开眼：“我要休息了，请不要打搅我。”
孔月明愣住了，慢慢地，很慢很慢地站起来，一步步地走到门口。
屋里真静，静得只有陈家林的呼吸声。
陈家林疲倦地睁开眼，却发现，孔月明那双明月一样的眼睛还是盯着他，她没有走，还坐在那里。
抽血那边却热闹透了。
和他们一起入伍是女战友们，几乎全部来了。
大家，用蚊子般的声音交谈着。
用微笑和眼神打着招呼。
１班最先抽血，一抽完，孔未名便在女孩子中间穿梭着，对她们轻声地说一句话。
女孩子们都点着头。
抽血的时间并不长。
快完时，一个女护士急急忙忙地出来，向着住院区跑去。
直跑到陈家林的病房，在窗子上向孔月明招手。
孔月明出来，女护士在孔月明耳朵上，悄悄地说了几句话。
孔月明摇摇头，轻声道：“我不去！”
“为什么？你不是该下班了吗？”
“我也不去。”孔月明挥挥手，回到了陈家林的病房。
女孩子摇摇头，又急忙跑向大楼。
大楼下，战士们集合出了医院大门。
女护士们送走了他们。
一个个遛回去。
不一会儿，没班的都换了便装，三三两两地出了医院大门。
她们都走向了医院后面的山上。
战士们回到军营，也一个个都换了便装，出了军营，再一次向医院走来。
他们的目标也是那医院后山上。
后山上，树木茂密，怪石林立，阳光把山上照得亮堂堂的。
不一刻，一阵阵放肆的笑声便把鸟儿惊飞起来了。
“多快乐的少年！”
邓医生听到了，她说。
秦明扬点点头。走到窗前，望向后山。
陈家林竟然也听到了。
他扭头向后窗望去，当然什么也看不到。
孔月明也望向了后山。
“你也去吧！”
“我值班。”
陈家林冷笑一声：“我知道不该你值班。你是同情我，怕我受刺激！”他再冷笑一声：“我习惯了！男人是什么都承受得起的！”
